第204章 兵临城下

3月下旬,辽河大地正陆续开始解冻,中华民国国防军围攻关东州的战事正式开始。

开战之前,通过各处报纸的介绍,国防军上下早已把近期发生的租界事件洞悉无遗。从师长到普通小兵,无不义愤填膺——小鬼子在国防军面前连吃败仗,居然还如此嚣张跋扈,可见把我们中国人欺负到了何等程度。原本部队上下有一种较为普遍的轻松态度,认为鬼子在山东和辽阳吃了老大的亏,总该记得收敛一点,没想到却是变本加厉,越来越无法无天。看到张孝准率部收回重庆租界,日军舰居然还敢向我部队开炮开枪的行径,前线是一片窝火,上下都憋着一口气——要把关东州夷为平地!

当然,话是这么说,但这只是气话,谁都知道关东州绝大部分都是咱们中国老百姓,沦为亡国奴已尤其可怜,倘若再来一次兵灾,真的是要无家可归了。小鬼子也是洞察了国防军的这种心理,这些天来,在大谷等一干师团长的带领下,疯了似的挖掘工事、构筑防御体系,希望能够将关东州打造成另一个辽阳。而首当其冲倒霉的便是中国老百姓,要么被拉去做苦力,要么被要求奉献钱粮物资……总之是坏事做绝。

为了防止中国百姓泄露机密,不但参与工事构筑的老百姓被鬼子看管得死死地,便是其他百姓亦被严令不得外出,街面上执行了宵禁,任何可疑人员轻则挨来一顿责打,重则就被鬼子直接枪毙砍头了,造成了空前的恐怖。当然,这些被怀疑为间谍的老百姓百分之一百都是被冤枉的,腾龙社在关东州的机构虽然屡屡被日军查抄到,但总是愈来愈隐秘,哪里会如此轻易暴露?

关东州方面未必不知道中间的实际情况,但已经被折腾得焦头烂额的大谷再也经不起另一番折腾,只能任由特高科胡来。他私下里对仁田道:“采用这种方式捕捉间谍,不但近乎无效,而且激起众多支那民众的反感与抵抗,反而不利。”

仁田苦笑:“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凭特高科那般笨蛋,这几年一直都无法完全破除支那在关东州的间谍网,更何况目前这种微妙的时候?这种方法只能是聊胜于无,更重要的是吓唬中国老百姓,让他们不能、不敢与支那谍报人员接近,只要消息不从那里走漏便是成功了,还能多考虑其他?”

“可关东州的民心……”

“大谷君,打输了丢掉关东州,再有民心也没用。”仁田不无嘲讽地说,“国内发来训令,让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关东州,要打造成日本的辽阳,可是……你说说……这里像辽阳么?”

“无论如何,关东州必须守住,否则,帝国20年的经营,30万人的心血,5000万民众的爱国奉献全部打了水漂。这个代价如何承受得起?”

连续从山东和辽阳溃退后,关东州的兵力显得格外不足。虽然好好几个师团的架子还在,部队官兵也有万余,但都是七拼八凑搭建的残余部队,士气低落,军列不整,弥漫着一股股失败主义情绪。为了守住关东州,大谷等人在陆军省和大本营同意后,通过紧急征召在关东州的在乡军人后,好不容易凑拢起一个特别师团的架子,人员要多复杂便有多复杂,不过好歹都算是接受过正规训练的士兵,而且,用仁田话说,在乡军人的士气还要高于现役军人呢……

不管这句是不是真话,关东州防御司令部搭建起来了,大谷以原关东军师团在的身份担任司令长官,仁田是他的副手。除了尽力搜刮士兵外,两人一天数电向东京催要增援。无奈旅大的码头地带已经被国防军炸得稀巴烂,纵然日军握有海军优势也无法顺利进行增补作业,更不必提国内的动员迟迟不能到位,原定的3个师团增援兵力催了又催,根本就上不了船。

按照参谋总长的意思,日本不必直接支援关东州,一方面远水解不了近渴,另一方面增援也确实上不去,倒不如稳扎稳打,先在朝鲜南部登陆,肃清朝鲜境内的复*后再行北上,从鸭绿江跨过边境,从侧翼对支那国防军形成打击,迫使他们接触关东州之围。他乐观的估计到,这样大概需要40~60天的时间,只要关东州坚守这么多天即可。反正,支那人能守住辽阳,大日本皇军为什么守不住关东州?

大谷听到这种消息后,差点没晕过去——关东州是什么防御体系,辽阳是什么防御体系?关东州有什么样的防守兵力和装备,辽阳又是什么样的防守兵力和装备?两者能相提并论么?

再说,从鸭绿江跨过国境后再进攻,虽然貌似非常稳妥,但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烂主意,这等于是在前线最需要兵力的时候把兵力滞留在了朝鲜境内,没错,朝鲜也很重要,可到目前为止,朝鲜的局势哪怕连关东州的一半都不到。再说,关东州是中国领土,中国有强烈的主权意识,朝鲜又算得了什么?是的,复*得到了支那方面的支援,可那只是枝节,现在主干都要烂了,还要去管枝节会不会被风雨打断么?

仁田在这件事上的态度是模棱两可的,因为他身为朝鲜军长官,对朝鲜局势负有义务,他既不能眼睁睁看着关东州沦陷,更不能看着朝鲜因为动乱而失去“秩序”,所以,他对参谋总长的决定是有条件支持的——亦即在关东州获得充分而有力的支援后,可以从朝鲜发起解围攻势。

可目前守住关东州远远不够,思维便直接跳到了朝鲜,他也是火冒三丈。

最高层如此,下面就更是混乱不堪。

关东州除了撤退下来的军人外,还有一部分是前期在战事中受伤而滞留关东州的。这当中又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因为伤势不重,在关东州就地养伤,目前已经差不多痊愈或者可以迅速康复的;另一种则是因为伤势严重,原本是要转移到国内进行治疗的,因为支那军炸烂了码头,正常运输被打断无法通航而滞留关东州的。

痊愈了自然要归队,哪怕还没有完全痊愈,只要军医认为可以进行作战,指挥官也会要求其归队。可这些伤兵已经在战场上领教了支那军的厉害,哪里肯再去送死?特别是听说5个师团的主力被支那军合围,岗市陆相毙命的消息后,更是想方设法逃脱再上战场的命运。要么寻机脱逃,要么伪装成伤势还未痊愈的模样,甚至还有通过自残来加重伤势以逃避服役的。

大谷等人原以为征召令一下,各路将士会寻死觅活地前来报道,甚至还会出现没有痊愈便强烈要求归队的勇士。应该说,这种人不是没有,有!但大多数人还是遵循着人类普遍趋利避害的本质特点,选择了最具有价值的躲藏法。让一干军官气得暴跳如雷而又毫无办法,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宪兵在担任秩序勘察的同时居然还要执行这种任务,当真是累得团团转。

所谓的武士道精神,在这里是几乎看不到分毫,打了败仗的日军哪里还有半点皇国之花的骄横呢?

除了兵力的尴尬,武器和装备也是困扰着大谷和仁田等人的关键问题。一路上,为了轻装撤退,日军抛弃了几乎全部重装备,连滚带爬地撤回到了关东州。到了现在,面临兵临城下的局面,才发现居然没有多少支援火力的尴尬,大谷等人可是愁白了头发,没有武器,特别是没有重型装备,如何能与支那军相抗衡?不要说可怕的雷公,便是一般的攻城火炮,日军都难以承受。关东州虽然还有一些库存,但用在主要防御面上都略显不足,更不必说构筑足够的梯队火力,那简直就是笑话……

各种各样的问题,压得大谷等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个以善于思考而知名的日军将领,这个经过辽阳前线挫折、保持着高度清醒的指挥官,在私下里都承认——支那军队要攻占关东州,几乎不必要付出额外高昂的代价。

那么,面临着这样的局面,面临着如此轻而易举的局面的国防军,真的会将红旗插进关东州警备府么?

这个问题,不仅考量着每一个身处前线的指挥官,更沉甸甸地考量在大本营的主要领导,尤其是秦时竹,面临着如此有利的态势,还要继续保持对关东州打而不占,以打促和的政策么?这种压力是无形的,又是显而易见的,难啊……

没有人质疑秦时竹的决定,因为,在得知关东州和日本动向的确切情报之前,每个人都对秦时竹的计划持首肯和支持的态度,甚至于,当时还有不少人连辽阳会战都有些心里打鼓,是秦时竹力排众议坚持了下来,现在面临新的考验,不听掌舵的,不听经过大风大浪考验,不听一贯正确、不断从胜利走向新的胜利的秦大总统的决策,还能听谁的决策?或者说,谁还有这个能力与作风,能拍着胸脯给大家做担保,让全国人民放心?

要知道,当时采用诱敌深入计策,通过辽阳绞肉机消耗日军的决策没少被“有关人士”痛批,要不是葛洪义牢牢控制着新闻媒体,卫戍师牢牢控制着京城地面,恐怕早就流言四起了,到了辽阳胜利后各方面又怎么说?英明神武,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帽子早就铺天盖地而来,甚至还有人说秦时竹是明太祖朱元璋以来我中华民族最英明之领袖,所谓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就应在秦时竹身上,甚至还有人从推背图上找到了根据——这种民调,能听么?

秦时竹没有片言只语解释,只问道:“国安局的情报,诸位都看过了么?”

“看了!”众人一致点头。

“认为真伪如何?与事实几分接近?”

众人对望了一样,唐绍仪最后说道:“复生,我认为9成以上是可信的。”

“葛副总理的意思呢?”

“报告大总统,国安的报告是我亲自核实再核实的,由关东州特派组组长亲自汇报,可信性在95%以上!”葛洪义太了解秦时竹了,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么,我们就把它当成是真的。”秦时竹道,“我不怀疑前线将士们的战斗力,也不怀疑收回关东州的必要性、正义性,我所考虑的是,跳开关东州这个局面,会不会对我们带来更大的问题?比如说,外交方面……”

“前天,朱尔典来拜访了卑职。”外交总长陆征祥道,“英国人的言语虽然隐晦,但还是明白无误表达了对我国外交政策的担心,特别是收回4个日租界后,对英国方面的压力陡然升高,认为中国很有可能凭借目前较为优越的地理态势和政治格局破坏租界的地位,特别是会动用武力改变租界现状。美国、法国、德国等都表示了类似的担心,当然,美国与英法等国是不同的,美国人公开表示,只要我国继续坚持门户开放政策,即便不设立租界也是可以的,但是有个前提,即所有国家的在华租界都要取消,而不能光取消美租界,这样才称得上公平。”

“废话!”杨度便骂了出来,“这不是假惺惺么?”英法等国是绝不肯放弃租界及其特殊地位的,美国人的表态无非就是做个高姿态而已。这一点还不如德国人来得可爱——德国方面便公然表示,愿意有条件放弃租界,只要中国加入同盟国阵营对英法宣战,德国便愿意放弃在华特殊权益,而且,英法等国在华的特殊权益自然随之消解。听上去很诱人,可那得打赢了才行——偏偏德国人赢不了,所以,这也是空话。

“租界问题各国如此关心,如果我们这次非但把日本在华租界全部收回,便连租借地也要一并收回的话,那么对各国的震动是非常重大的。”秦时竹斟酌着语句,“虽然,从日本此次与我国的冲突来看,就是实质上的战争,但双方既然没有明确宣战,英美等国便乐得装糊涂,可一旦撕破脸皮,公然宣战,事情恐怕便不是如此轻松便能对付的。到那个时候,英美不但不会同情我国,反而因为我们收回租界的举动对他们也是一个威慑而抱有疑虑的态度。退一步来说,就算现在因为欧战两不相帮,将来也未尝不会秋后算账。”

唐绍仪道:“此次收回日本的租界,完全是突发事件,是事出有因,没有日本当局的骄横跋扈与不法行为,本来只是东北一隅的事情,现在却扩充到全国了。兄弟以为,总统的话老成谋国,收不收是一回事,收多少是另一回事,收谁的更是可以坐下来讨论。”

“总统的愿望,各处租界、租借地是必然要全部收回的,从德国收了胶州,成绩已经不小,再把4个租界收回来,亦是惊人之举——换而言之,倒不必着急一时,便让日本再管几年,又有何妨?”葛洪义笑道,“当然,4个租界是一定要收回的,这会小日本在山东、在辽阳和我们干了两场,不和他讨要点利钱怎么行?”

“可是,关东州局势如此,不收回来心里着实不甘心。”张绍曾言语间颇为动容,“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将来要收回关东州,代价可不是今天这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