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岗事件发生后,盛京将军增祺受到了俄国方面的极大压力,俄军在拿不出明确证据的情况下,将怒气一口气洒在在辽西活动的土匪身上,认为“由于土匪猖獗,哥萨克骑兵为维护地方治安而不慎进入险境……造成这种严重后果的原因完全在于土匪,而中国当局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倘若不能限期清剿土匪,保证地方安定,俄方将采取一切认为必要的措施!”

如此一来,气氛陡然又变得紧张,增祺在俄国人处唯唯诺诺,训斥起手下来却毫不客气,发生在新民府的事件自然也只能寻增韫的晦气。原本抱定明哲保身态度的增韫猛然想起秦时竹原来立下的中秋节前扑杀杜立山的军令状,立即招来议事。

听到增韫提起军令状之事,秦时竹哭丧着脸:“大人,不是卑职不尽心,实在是俄军势大,隔断了相关道路,迫使杜匪化整为零,我们也是有心无力,再说……”

“再说什么?”

“俄军在当地烧杀掳掠,绅商皆深恶痛绝,杜匪与俄军势不两立,各地士绅有不少明里暗里包庇着他,小民也……”

“不必多言。”提起这桩烦心事,增韫显然也不愿多谈,只强调一点,“将军大人严饬剿匪,我等无论如何都要完成任务,何况你也立下军令状,万不可儿戏。”

“大人,卑职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秦时竹附在耳边悄悄耳语两句,增韫将信将疑,问道:“你有把握?”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秦时竹笑道,“卑职有七成把握,而且,倘若将军大人不答应,那么便不是我们不用心,而是他……”

“好!”增韫对欺软怕硬的增祺也很看不上眼,“我立即呈文。若是不批,自然两说,此事要是成功,你是首功,日后我另有重用。”

这次增祺的批复很快——可见俄方的压力实在过大,而且特意派了心腹殷洪寿前来传达指示,秦时竹将陆尚荣介绍给他,两人又打又拉,只说杜立山为匪多年、心狠手辣,不是一个简单的、好对付的人。

“当年曾孤身一人击杀栾佐廷,栾佐廷手下一百来号人马愣是没伤他一根毫毛。故力敌不是上策,惟有智取。”眼看殷洪寿已有些厌烦,秦时竹掏出一张千两银票,笑道,“不过其人好义气,为人豪爽,不无疏漏之处,待我修书一封,诱而杀之,岂不省事?”

“好好好,一切由两位做主,兄弟照办就是。”殷洪寿看到银票眼都亮了,哪里还管杜立山三长两短,早忙着过烟瘾去了。秦、陆两人相视而笑:闲话一千句不如白银一千两。

杜立山的确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匪,他正值盛年,四十多岁,长得魁梧结实、满脸精明。原本杜立山和秦时竹等人之间怎么也扯不上关系,但双岗事件之后,作为逃过一劫的亲历者,杜立山对秦时竹麾下大加赞叹。如果说有谁对双岗事件心知肚明的话,那么他杜立山便是一个。

三天后,在三界沟他那间轩敞明亮的客厅里,辽西千里地内颇有名气的杜大爷,穿一件很绅士味的闪光缎面长袍,水分头梳得溜光,捋着嘴上一撮日本仁丹胡,仔细地看起了信:

阁卿(杜立山的字)吾兄如晤:

久不相见,尚荣常怀云树之思。在此特向兄贺喜。盛京将军增祺看重兄长。日前特派审处委员殷洪寿来新会,欲招兄长为官。官职在我之上。机不可失,见字如面。望兄速来。

切切!

弟尚荣专此

杜立山将信看了又看,这才随手置于案上,“啪”地一声打开鼻烟盒,弯曲小拇指,用护起很长的指甲挑起一段细细的烟丝,送到鼻子前使劲闻了闻,接连打了三个喷嚏。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有了主意??不可去。他陆尚荣是官军管带,我杜立山是什么,是数败官军、让朝廷切齿痛恨的匪。别看现在和我兄弟相称,要是翻脸了,还不是水火不容。人头不是韭菜,掉了可以再长。摸着石头过河,见水脱鞋,是他杜立山的行事准则。

“这样吧!”主意已定,他倒也干脆,对陆尚荣派来的人说,“我杜立山不爱舞文弄墨,回信就不写了,你回去带几句话给我兄弟就行,就说哥哥谢谢他的好意。不过我杜立山野惯了,在山林洒脱,不愿去当官。”

杜立山不上钩,陆尚荣一时想不出好办法,只好又去问秦时竹。

“信我是写了,可这家伙不上当,怎么办?”

“不要慌。”秦时竹胸有成竹的说,“这不过是敲敲边鼓。这杜立山最听他叔父杜泮林的话,而这个黑山秀才杜泮林满脑瓜的封妻荫子思想,为人也迂。我们把杜秀才请过来,然后让那个殷委员假装把朝廷招安的意思讲一讲,只要杜泮林出面,保管杜立山乖乖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