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墨染。

星光惨淡,秋风瑟瑟,老树败死,寒鸦凄厉。

一阵冷风扫过,扫动了地上的落叶,也扫动了晾在窗户上的衣衫,落叶是老树褪去的生命,衣衫,又何尝不是藏身在钢铁森林里的人类逝去的轮回。

过了一个秋,还要等一个冬,罢了肃杀,严酷横生,生命比之生锈的栏杆、斑驳的墙头,到底孰重孰轻,百年光阴的我们,能否在某一处留下一个残影,等待某些异域度异时空甚至探索宇宙后世者找到,以证明,我们曾来过。

暗夜中,有一只手……

其实以上都是我扯的淡,说的是,这天夜里确实比较黑,女生宿舍楼里又很寂静。

413女生寝室里,十几个女生睡的都很香甜,唯有苏瑾一个,面露憔悴怯懦之色,这是另一种摧残所致。

哒,哒,哒,哒……也不知道是谁的闹钟走的这么机械,死灰而沉寂,毫无生命的律动,细听之下,竟像是另一种生命存在的脚步声。

你听,她来了。

她满脸褶皱,头发枯干,走起路来颤颤巍巍,身体轻的就像一根羽毛一样,不,至少羽毛还能感受到风,她,就像一个被创世真神抽去了生命的驱壳,本该是一捧归于深渊的尘埃,却凭着穷凶极恶的意识,强留在人世间。

这是一个妇人,带着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找到了苏瑾。

好像约定好了一样,睡梦中的苏瑾,突然就睁开了眼睛,一转头,就看到了这个面目可憎的妇人。

邪恶之于恐惧,就是强大欺压弱小,毫无人性、不见怜悯。

苏瑾害怕的,正是这样一双眼睛,之后,才是那树皮一样的皮肤、死后生长的毛发、虫蚁啃食过的头颅、再无一丝生机的驱壳。

看到妇人的这一刻,苏瑾就感觉自己身体里某样至关重要的东西被谁抓住了,只要她用力一抽,自己也不过就是具尸体了。

恐惧是无声无息的,且蔓延的比光电还关,一瞬间,就锁住了苏瑾的身躯。

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了。

而站在苏瑾床边的这个妇人,贪图的正是苏瑾吞吐的这一口‘阳气’,有了它,自己就可以在死神的手里多挣扎一会儿了。

就像夏天里,最调皮的孩子吃到了他最喜欢的冰淇淋,这个妇人也在贪婪地接纳着苏瑾吞吐的阳气,她那双死寂的眼睛里突现凌厉,恨不得一口把苏瑾吞了,咽下去。

可能是睡之前,苏瑾脑海里一直盘旋着‘悟性论’,这一次看到妇人,竟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清晰到她嘴角泛起的冷笑。

可以说这是在梦里,但梦里比醒着还真实,这该如何解释呢?

妇人就像是一只恶狼,极度贪图苏瑾这娇嫩的身躯,她已经失去了一切人应该有的良知,只剩下吞噬的本能,她的嘴角流着口水,她的舌头舔着獠牙,她的脖子如橡皮筋般拉长,她那张最是丑恶的脸凑了上来……

如果可以痛苦,如果可以喊叫,如果可以蜷缩,如果可以去死,在这一刻,苏瑾是不会有丝毫的犹豫的,她宁愿自己把自己毁了,也不愿眼睁睁看着自己成为这个恶鬼嘴里的血肉。

苏瑾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看的这么清楚的,恐怕这一幕,将会成为她一辈子的梦魇。

哒哒哒哒,寝室里,只有那个闹钟在走着,其他女生根本不知道在她们身边发生的这一切,假如,她们知道的话,她们会帮我吗?

苏瑾不敢相信别人,当然也无法相信那个闹钟,它是不会过来帮忙的。

还有什么?床铺、桌椅和窗户外面的风。

哎,它们也不行。

要想活下去,就只能靠自己了,可自己……苏瑾如有神助一般,在那个恶鬼的丑恶嘴脸凑到她面前之前,猛的转过了头,看向一边。

呼……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转头,简直像卸下了千万斤的负重,可以清清楚楚地喘口气了。

也仅仅是喘了一口气,苏瑾的意识又回到了现实当中,自己,并没有逃出这只恶鬼的魔掌,她还在,就在身边。

方才是?

夜坐偈云。

苏瑾总算把苦心背了几个小时的悟性论想起来了,但她跟我差点困死在巨口棺材里时一样,也只是想起了达摩老祖的偈语,想不起那篇佛法高深的文言文了。

“一更端坐结跏趺。怡神寂照泯同虚。旷劫由来不生灭。何须生灭灭无余。一切诸法皆如幻。本性自空那用除。若识心性非形像。湛然不动自真如。……”

苏瑾开始在心里默念这篇偈语,念着念着,就沉浸到了一种无形佛法的包裹之中,可以闭上眼睛了。

也可以不用害怕那个鬼妇人了。

苏瑾就这么一直念着,念着,撑过了窗外最黑暗的时刻,天已经蒙蒙亮了。